冰之

42

仰起头，充满爱意的目光送到了魔物的上方，黑子的所在处，黄濑笑的两眼弯成了月牙。

说实话，他真的很怕、很怕，怕再也见不到他的小黑子。

不过……即便担忧他也仍然相信，黑子实现得了——那个临行前与他的约定。

“黄濑君……”

单薄的唇勾起一丝浅笑，在见到黄濑后黑子悬着的那颗心也终于落了地。

成功了呢！

他计划中的第一步。

“可恶……”

戾气毫不收敛，赤司在见到黄濑后被愤怒扭曲的脸更加可怕，瞪大的眼瞳像是恨不得瞪出眼眶，其中酝酿着无止尽的黑暗与罪恶。

这是前所未有的，他竟然如此失策……

“黄濑你这家伙一个人耍什么帅？”

正在这时，又多了一个令赤司熟悉的声音——

是青峰。

视野之中一点点出现了几个人影，他们跟在黄濑的身后，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些人正是曾经与他交过手却根本没被他放在眼里的青峰、火神、紫原以及冰室。

“原来如此……”

低声嘀咕了一句，赤司向上漂浮，保持和站在魔物身上的黑子同一水平线。

“哲也，你是为了放这些家伙进来才会找准时机打破结界……”

点点头，黑子默认。

“可是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狰狞的表情犹如一张扯不掉的面具，赤司仿佛在向黑子示威一般。

“不……”

面对赤司坚定不移的结论，黑子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一声否定，然而，却不可思议地令赤司本人产生了剧烈动摇。

稍稍仰起头，黑子直视赤司的异色眼瞳。

赤司的表情，意外的窘迫，与之相比，黑子却淡定得胸有成竹。

“赤司君，我一直相信着，相信我和黄濑君他们最终一定能够战胜你……就像我一直相信着，相信黄濑君会唤醒我，而他也的确办到了。”

“……唤醒你？”

一金一赤的异色眼瞳中搅动着浓稠的杀意，赤司俯视，看了眼地面上的黄濑，又抬头注视黑子。

“开什么玩笑，你是想说你和凉太心有灵犀么？就凭那种无意义的呼唤就能唤醒你的灵魂使你脱离我的控制？！”

“那不是无意义的……”

说着，黑子缓慢地扬起双手，掌心紧贴在胸口上。

隐隐约约，似乎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聚集……

“我听到了……黄濑君拼命拼命呼唤我的声音。”

静静闭上双眸，黑子回想起，在那个一片白茫茫的虚无空间中苏醒时的情景。

事实证明，他的赌打赢了！

先前，他的确受到了水无月的控制，然而却是出于自愿。

若要讲清楚这件事的始末，还需要将时间的指针拨回到几小时前，黑子和黄濑身处旅馆同一间房的那个时候——

 

依偎在黄濑的怀中，黑子望着庭院里逐渐落幕的夕阳，淡淡地说：“黄濑君，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

“我……知道赤司君想要做什么？”

“欸？”

脸上顿时露出吃惊的神色，黄濑将黑子翻了个身正对自己。

“小黑子该不会又要说什么牺牲自己的话了吧？”

“不是的！”

果断摇头，黑子沉默片刻，接着说：“我不会自我牺牲，不过……的确需要冒些风险。”

“风险啊……”

听了黑子的话，黄濑立即抿起双唇，一副相当纠结的样子。

“小黑子先说说你想到了什么吧！”

虽然打从心底不希望黑子冒“风险”，但黄濑很清楚，若不是事关重大黑子也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流淌着不言而喻的信任，黑子突然发现，他就是喜欢黄濑这一点——既不会对他过分保护，也不会对他过分苛刻，无论何时，黄濑所呈现给他的，都是一份不掺杂任何虚假的真心。

认真的表情变得柔和下来，黑子勾起一丝笑，盯着黄濑看了几秒钟，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思考所得出的结论。

“我觉得，赤司君是想用我召唤出的魔物作为祭品借以发动那个毁灭全人类的术式……”

“什——”

“先听我说完……”

知道黄濑对他的猜想很惊讶也抱有疑问，于是黑子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首先，赤司君一苏醒就来找我，表面上看来是他想得到操纵魔物的力量，但通过现在的情况，我们知道他是想毁灭全人类，那样的话发动术式才应该是最首要的，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那么急于得到我的力量呢？”

“嗯……这么说的话……”

“而且，黄濑君还有青峰君他们都和赤司君交了手，以与水无月融为一体的赤司君的力量，那时的青峰君他们应该毫无胜算才对，可是赤司君没有恋战，也就是说他的目的那时已经达到了。”

“目的……”

见黄濑还是云里雾里，黑子点点头，接着补充：“对，当时赤司君的目的只有一个，在你把我从那个水无月的世界中拯救出去后，将邪恶的种子埋进我的身体里。”

“啊……”

“所以，无论是最初还是之后，赤司君做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更加方便地操控我。”

“也就是说……”

忽然间，黄濑恍然大悟。

“没错，我和其他阴阳师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我继承了黑子一族的诅咒，拥有操纵魔物的能力，换句话说，就是赤司想要操控我召唤出魔物，那么，召唤出的魔物对赤司君能有什么用呢？”

“祭品……”

黄濑很清楚地记得当时阴阳师协会会长相田景虎对他说过：“那是阴阳术中最为危险的法阵，需要的祭品也很奇特”，而他也将那段对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黑子。

“黄濑君曾经告诉过我，会长说赤司君发动那个术式需要很多奇特的祭品，再联想赤司君的行动，我就在想，会不会来自魔界的生物也是祭品的其中之一……”

“哇……小黑子好厉害啊！”

听到黑子分析的头头是道，黄濑禁不住发出一声赞扬。

“我想，或早或晚……我都会被赤司君控制，变得失去自我意识。”

“什么？”

砰地一下站起身，黄濑这个突然反应吓了黑子一跳。

“黄濑君干什么？”

“不行！”

“嗯？”

“绝对不行！我是不会允许任何人控制小黑子的。”

见黄濑说的信誓旦旦，黑子耸耸肩，示意黄濑不要激动。

“嘛……那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这个……”

“实际上，就凭现在的我们是无法阻止水无月埋在我体内的邪恶力量发作，所以，我才想要赌一次……”

“赌？”

又一次对黑子的话感到不明所以，黄濑歪歪头。

“嗯！”

点头的同时，黑子牵起黄濑的手，将那只不止一次温暖了他的大手按住了自己的左胸。

扑通、扑通！

心脏，在跳动。

“我能够感觉得到，体内邪恶的力量在蠢蠢欲动，大概……再过几小时就是赤司君发动术式的时候。”

“居然这么快？”

没料到自己和黑子共处的时间竟会如此短暂，黄濑顿时有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然而，他不能那么没用！

“我打算……自行封印自己的意识，那样的话体内的邪恶力量一定会趁虚而入，这么一来，看似赤司君的计划就成功了。”

水汪汪的蓝瞳中映着黄濑愈发铁青的脸色，黑子突然有点想笑。当然，他的最终目的不会是为了助纣为虐。

“今天，赤司君说过了，那个笼罩在八坂神社上方的结界只能从内部打破，也就是说，被水无月操纵进入结界内部的我，是最有机会接触到结界核心的人……”

“小黑子你的意思是……”

一对金灿灿的眼瞳瞪大了，黄濑没料到黑子竟如此大胆。

“是的，我……想要借着召唤出的魔物的力量摧毁赤司君的野心！”

铿锵有力的话语，仿佛是用锤子钉进了黄濑的心里，黄濑知道，黑子是认真的。

“但、但是啊……小黑子可是被操纵了耶，那样要怎么打破结界？而且这太危险了，我……”

“黄濑君！”

心知肚明黄濑一开始肯定不会同意，黑子没有心急，默默地深呼吸。

他其实，很享受黄濑对他的关心，只不过，有些事，必须他亲自涉险。

“听我说黄濑君，这样下去的话迟早我都会被水无月操控，与其那样被动不如主动出击，而且……我相信我会赌赢的，因为……”

身体前倾，在黄濑惊讶的视线中，黑子柔软的唇贴了上去。

啾~

明明只是个蜻蜓点水的吻，却在瞬间甜进了黄濑的心窝里。

“我的赌注，是黄濑君对我的爱。”

“小黑子……”

“我想过了，恐惧、担忧等等负面情感是滋生水无月力量的温床，正因为此，我才更不该对被操纵这一事实感到胆怯，即便我被操控，只要有黄濑君在，我就一定能够醒过来。”

见黑子如此坚持，黑子也禁不住跟着点点头。

“那……我该怎么做？”

嘴角隐隐向上翘，黑子就知道黄濑一定会理解他。

“现在的黄濑君已经是我的式神了，原本式神就会对自己的阴阳师有所感知……如果今晚、黄濑君发现我被水无月操控，那么不要阻拦我，等我离开这里之后，计算好我走到八坂神社的时间，然后……就请黄濑君拼了命地呼唤我。”

“拼了命地……呼唤……”

“没错，式神对阴阳师的呼唤一定会起到作用，因为我们是彼此相连的，黄濑君体内有用我的血写上你名字的符在，而且……”

脸颊微微泛红，黑子握住了黄濑置于他胸口处的那只手。

那只手，一如既往的温暖。

“我……喜欢黄濑君，这份感情，绝不会输给水无月……我是这样相信的。”

那个时候，当他说出这句话的刹那，黄濑脸上浮现出的表情，他永远都不会忘——那是，非常非常幸福的笑容。

“好，我答应你，小黑子……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定、一定要醒过来！”

这是黄濑与他的约定，他点了头，因此绝不能食言！

于是，事情果真如他所料，在夜色渐浓之时，他感到浑身上下撕裂般的疼痛，紧接着，强忍疼痛，他强行封印了自己的意识。

之后的事黑子就完全没有记忆了，仿佛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湖水之中，四周围全是黑压压一片，但又仿佛是白茫茫一片。

虚无的世界，和水无月体内一模一样。

呼吸很困难……

身体很冰冷……

意识很模糊……

但是，他还保留着一丝丝神智，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必须由他去做，某种使命感，催促着他。

不能……还不能就这样睡过去……

沉重的眼睑，在半睁半闭之间徘徊着、犹豫着。黑子整个人异常疲惫，身体和灵魂都在某种力量的侵蚀下疼痛不已。

他累了……累了……累了……

不知道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持续了多久，忽然，胸口像被某种重物敲击了一下，扑通！

灵魂，产生了剧烈的震荡。

“小……”

“……”

“……黑……子……”

“……”

“小……黑子……我……”

“……”

某种响声咚咚叩击着黑子的心扉，就在他用力撑开双眸的同时，有光，刺破了眼睑，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温暖到快要融化了的声音——

“小黑子，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