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忘凌虚》(秦时明月 颜良)——五

五、

更深夜阑,曲径通幽。

在小圣贤庄浓密的树林深处,有一条蜿蜿蜒蜒,铺满雨花石的小径。此时正是皓月当空,夜色正深之时。

沁凉的月光倾泻而下,染白了沉睡的小路,也为站在小路上等人的男子勾勒了一圈朦胧银边。

这名男子,是张良。

“你很守时啊!”

听到脚步声的同时,张良转身,看到姗姗而来的颜路。

“二师兄所言‘更深夜阑’又没有点名具体时间,子房只好早到了。”

翘起唇角,颜路用一抹淡淡的微笑代替了话语。

“不过二师兄也真是,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偏要大晚上的把我叫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听到张良这种容易惹人误会的说法,颜路胸腔顿时被一阵异样的感觉袭击了。

抿抿嘴,他别开视线不去看张良,对着旁边的空气说:“这里仍在小圣贤庄内,哪里偏僻了?”

“这样的深山老林还不算偏僻啊?”

张良抬起头环顾四周,蓊蓊郁郁的树林仿佛密不透风的屏障,将他和颜路圈在了中间,不过头顶那片似银河的夜空,倒真是美极了。

“二师兄想让我做的事,该不会就是陪你在这里赏月吧?”

“倘若真是赏月,我会不带酒来?”

话音刚落,颜路脸上浅浅的笑意消失了,向前迈了一步,他接着说:“子房,今日的打赌……其实是你有事想让我帮你做吧?”

“这……”

在颜路灼热目光的逼问下,张良认输般地摇摇头。

“子房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二师兄啊!”

“彼此彼此。”

见颜路露出苦笑,张良耸了一下肩,没有反驳。

“告诉我吧,是什么事?”

话题回到正轨,在颜路看来,张良想要拜托他做的事绝对不会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意识到颜路即便赢了打赌也想要帮他的忙,张良心中顿时流过一股暖流。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

在国破家亡的今时今日,他本不该去追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然而,在面对颜路时,他似乎不经意地寻求着某种已经被他遗忘很久的温暖。

翘了翘形状优美的唇,那向上弯起的弧度,宛如迷人的雕刻一般,张良沉默半晌,将腰间的佩剑取了下来横在眼前。

近距离看,凌虚剑果真气势非凡。

镶嵌在剑上的一十八颗北海的“碧血丹心”晶莹剔透,剑柄与剑身浑然一体,即便是在昏暗的夜晚,依然晶银夺目,不可逼视,仿佛自身散发出的凌厉剑气是会发光的一般。

“凌虚剑……”

颜路不由喃喃自语。想当年他初次从伏念手中接过太阿时,也有现在这样的感觉——强大、孤高。

不过这把凌虚却又与太阿不同,如果将太阿比作熊熊燃烧的烈火,那么凌虚就是刚柔并济的水,既能扑灭火焰又能掀起轩然大波。

片刻,他听到张良慢条斯理的声音。

“子房想让二师兄做的事……就是做这把凌虚剑的陪练。”

“什么?”

一对黑瞳瞪大,颜路怎么也想不到,张良的请求竟然是让他做陪练?

“只是这样的话,何必用打赌的方式?”

明白颜路对自己的举动有所不解,张良摇摇头,道:“二师兄,子房所说的陪练,并不仅仅是过过招那么简单。”

“哦?”

事情似乎另有隐情,颜路的好奇心被钓了起来。与此同时,对面的张良缓缓将凌虚剑拔了出来。

一道寒光,割裂了夜空。

“这就是……凌虚剑……”

这是颜路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见到剑谱排名第十的凌虚剑出鞘的样子,实在是好美好美。

“和你很配。”

轻声夸赞了一句,颜路侧过脸,脸颊微微泛红。

见状,张良禁不住用手掩着唇角笑起来。

“二师兄还真是容易害羞。”

“闲话少说……”

硬是板起脸来,颜路将目光送到了被张良握在手中的凌虚剑——剑身修长,剑刃锋利,剑气清灵。

果真是把好剑!

“子房,你刚刚说陪练不是过过招那么简单,那么……你要我怎么做?”

将通体银白,足以当镜子用的凌虚剑置于胸前,张良垂下眼帘,明亮的剑刃上反射出那张俊美清秀的脸。

“我想让二师兄做我的对手,陪我练习……凌虚御空。”

“凌虚御空?”

声调上扬,颜路面露惊讶之色。

“看来二师兄果然知道……”

“嗯!”

点点头,颜路不由自主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张良。

还未到弱冠之年就学会凌虚御空这么厉害的武功了吗?子房真是了不得啊!

“二师兄,我有种感觉,你偷偷夸我了。”

循声扬起眼睑,颜路与张良的目光不期而遇,那目光清澈又调皮。

“呵……我想夸你还不至于偷偷摸摸……”

“是这样的吗?”

意识到对话的方向又开始偏离主题,颜路默默叹气。

“说起来,凌虚御空这种武功我只是略有耳闻罢了……”

据说那是一种人剑合一的武功,正是当年锻造出凌虚剑的铸剑师创造出来的,不过,并没有听闻后世有谁练成过这种武功。

“凌虚御空,是需要将全身的内力集中到凌虚剑剑尖的一点上,而后,于一瞬间释放出来。”

“原来如此……”

颜路颔首,虽理解了凌虚御空的皮毛但还是不明白这武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在韩国得到这把剑的时候就开始修炼凌虚御空了,然而,时至今日,依然未能参透其中奥义……”

静静聆听张良悠然的话语,颜路没有打断,仿佛此时的他只是一名无需话语权的倾听者。

“我的一位友人曾经对我说过,我不够强是因为身边没有一个合适的对手……”

张良说着,仰起头望着满天星斗。

“你不够强,是因为身边没有一个合适的对手,子房。”

耳边回响起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眼前不经意的,浮现出一名男子的身影。那男子,身材高大,样貌潇洒,明明很年轻,却梳着一头白发。

这个人,是他的好友,卫庄——手刃了韩国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姬无夜,登上整个韩国顶点的男人。

然而现在,已经彻底走上了离经叛道的歪路,不过对他而言,即便是这样的卫庄依旧是朋友。

“你的友人或许没有说错,一个合适的对手的确会使一个人变强,不过……”

话锋一转,颜路一贯淡泊柔和的眼神中一反常态地揉了几分锐利的刺探进去。

“子房,你是为何而想要变强呢?”

“我……”

猛然间,张良被问住了。双手不自觉地背到身后,颜路的这个问题使他陷入了沉沉的思考。

他究竟是为什么而想要变强呢?

脑海中清晰地映出了他的故乡——韩国。国泰民安、安居乐业、风调雨顺、繁华依旧……然而,纵使这些往昔的回忆历历在目,也不过是弱者用来自我慰藉的假象。

张良从不认为自己是强者。

显赫的家世又如何?远大的抱负又如何?

最终,一切的一切全部毁于秦兵的铁骑之下。而他,若是没有儒家三弟子这样的头衔,恐怕也早就成了沦落街头的流浪汉。

那么,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想要变强呢?

问题又绕回到最初,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他只知道,若是他不变强,天底下不知还有多少像韩国百姓一样受苦受难的人。

他不敢说自己是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但……

低头看着手上的凌虚剑,剑刃反射着凛冽骇人的寒光。

只要有手中的这把剑,他就一定能做些什么,为这个世道,为这个天下。

夜晚凉丝丝的风,在林间徘徊着,将张良的一头青丝吹得翩然起舞。

半晌,他面带微笑,气定神闲地对颜路说:“我想变强,大概……是想要保护那些没能力保护自己的人吧?”

双眼睁大,颜路原本料想张良会说为了光复韩国之类的话,没想到飘进耳朵里的竟然是如此大义凛然。

不自觉的,颜路认为比起儒家,似乎墨家的道义更与张良的志向不谋而合。

“嗯,你的决心我收到了……”

说着,他静静闭上双眸,脸上的神态就像熟睡的孩子一般毫无防备。

但,张良分明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正从颜路的身上向四周辐射,似风,以颜路为中心不断缠绕,又肆无忌惮地惊扰着四周。

树林,被吓醒了!

“这就是……坐忘心法……”

黑瞳中闪烁着强烈的兴趣,张良翘翘嘴角。

真不愧是二师兄,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明白了。

在心里把颜路夸了一遍,张良单手上扬,手中的凌虚跟着刺向了夜空。

剑刃划出的光,很亮。

“二师兄,请接招。”

将浑身上下全部的内力都集中到了凌虚上,张良毫不手软,对准颜路一剑劈去——

剑刃与气刃,展开了激烈交锋。

说起来,之所以张良会选择颜路做他的陪练,正是由于他看出颜路修炼的是坐忘心法的内功。

坐忘心法,听说是一种能够使人达到忘我境界,从而使攻、防等各个方面得到加强的武功,其威力深不可测。

张良当年听韩非形容过那种内力给人的奇妙感觉,并且他在亲眼见到颜路后,和韩非一样都笃定颜路修炼的正是坐忘心法。

嘭——

刹那间,碰撞声惊得树林里的小动物们顿时作鸟兽散。银白剑光,一下子驱散了夜晚浓的化不开的黑暗。

对颜路和张良而言,今夜,注定将是个不眠之夜。

 

与此同时,在远郊有一辆马车正疾驰而来,车轮飞速滚动,在沟壑纵横的土坡上颠簸起伏,扬起一阵呛人的沙尘。

马车富丽堂皇,周围不乏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装扮上看,他们乃是秦国赫赫有名的黄金火骑兵。

夜色渐深,一轮孤月悬在空中,渐渐的,被旁边的几片乌云,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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