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
同样受了伤的两个人其中之一朝狡啮大喊道。
“杀了他!”
另一个人也以相同的口气相同的声音喊着相同的话语。
举枪的狡啮,惊呆了!
风,呼啸而过,眼前这一大片草地顷刻间由翠绿变成灰白,然而眼前的两个男人却不像青草那样容易变脸。
破绽,和其中任何一个都无缘。
“狡啮,你该不会连我都分不出来吧?我们不是一起去高羽明家中找他帮忙,还是我付的钱来着?你忘了?”
其中一个槙岛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剑眉蹙着磨不平的皱痕,狡啮将枪口移向另一个槙岛。
“你呢?有什么话要说?”
“呵……”
出乎狡啮的意料,另一个槙岛咧开嘴,笑了。
“我……无话可说。”
砰——
草地里的昆虫受到惊吓恨不得飞起来,枪声与话音一同消失了。天地间,静了下来。
云飘过,洗净了天空,将久违的湛蓝呈现。风不再吹,草地恢复了最初的色彩——绿,才是它的本来面目。
“为……什么……”
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的男人瞪着含泪的眼睛,不甘心地吐着鲜血。
“因为你太罗嗦了。”
收起枪,狡啮移动目光注视幸存下来的那个,凌乱的发丝,褴褛的衣衫,流血的伤口,以及淡然的神色……只是这样看着这个男人,他就不能自已地感到心疼。
“没事吧?槙岛。”
“如果刚刚那枪打的是我,我就有事了。”
悬着的心脏着了地,槙岛静静叹一口气,捂住左下腹的伤口。
“为、为什……么……”
脚下,克隆体还没有死,仿佛听不到真正的原因就无法安心离开这个世界一般。对此,狡啮无奈地搔了搔头发。
“你太迫不及待证实自己了,虽然你举的例子的确是我和槙岛之间共有的记忆,不过,比那更有意义的事还有很多……”
说到这里,狡啮带着几分调皮地朝槙岛丢了一个眼色,而槙岛只是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在对你抱有怀疑的情况下,槙岛的回答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测——‘无话可说’,为了不使我的判断力下降,这四个字是最简明扼要的澄清方式……怎么样,满意了?”
双眼冷静地俯视趴在地上的克隆体,半晌,那张失血过多,沾满泥土和青草气息的脸露出了微笑——
这是,最后的微笑。
“原来……如此……”
颤颤巍巍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克隆体用尽最后的力气扭动脖子,就算被锋利的草尖刺中也在毫不在乎。仿佛终于变得一身轻松,金瞳里的仇恨渐渐被水冲淡,释然的目光从狡啮移向了槙岛——
另一个自己还活着,这样的结局,也许才是皆大欢喜的吧!
“槙……岛……救活……你的人……和制造我的人……他……”
扑——
舌头,僵直了。
笔直的轨道清晰地印在狡啮眼睛里,是子弹的冲刺!
扭头看去,克隆槙岛已经彻底断了气。死亡,来得始料未及。
这个经人类之手制造出来的虚假生命,最后也是经人类之手毁灭,槙岛第一次感到一股说不清的悲伤。在基因上与自己最为接近,类似于自己分身的这个男人,临死之时又在想些什么呢?
他,疑惑了。
另一边,狡啮有种身上捆绑了不定时炸弹的错觉——不安,挥之不去。
究竟,是谁……
放远的目光一路扶摇直上,沿着电视台高耸入云的楼身爬上了最顶层。
顶层,有一个男人。
歪戴着帽子,正在将拆下来的狙击枪部件收进盒子里。这时,移动终端响了起来。
“我说,M酱,你在干什么啊?今天一天都没见你人影耶,你知不知道我一觉醒来看不到你是很寂寞的,啊~啊……”
“明,我只是去纠正一下自己犯下的错误,这就回去。”
“错误?什么错误啦,你到底背着我干什……”
果断关掉移动终端,M懒得听高羽明废话。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下方像一块绿丝巾的草地,草地上的人影看起来如同丝巾上不起眼的花纹,又或者,只是一块肮脏的污垢。
“结果,别说进化了,你连这两个人类都赢不了呢……西比拉……”
好似父母在对不争气的孩子进行说教,这声音,被突然刮起的大风吹淡了。
云卷云舒,天空经历了从青白到瓦蓝再到橙红的蜕变,现在黑的像吸不干的墨汁。不过不要紧,它还有月亮、星星,以及人造的光明。
华灯初上,和白天的沉闷比起来,夜晚,整座城市才更像迎来了兴奋的苏醒。
走在喧闹的市区里,两边都是装点着圣诞投影的店铺,即便现在距离12月24日还有近半个月时间,可节日的浓浓气氛早已先一步走进了大街小巷。
狡啮慎也和槙岛圣护在散步。
“话说回来,那个U盘你打算怎么处理?”
“嘛……当成护身符是个不错的选择。”
晃了晃拴有一根青蓝色绳子的U盘,狡啮笑得同路边的彩灯一样耀眼。这绳子是槙岛亲手为他编的,或许比U盘本身,更能带给他“守护”的意义。
“反正现在西比拉也安分了不少,最起码我们不用再挤在简陋的安全屋里面吃杯面了。”
“是啊,不过你的存在对西比拉来说怎么都是个威胁呢!”
槙岛一边说一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几颗果汁糖扔了一颗草莓味的进嘴里。这是狡啮买给他的,作为他前前后后付给高羽明上千万的回礼。
“我有你在,西比拉奈何不了我的。”
狡啮笑着说完,牵起槙岛的手,犹豫了一下,最后从手心里拿走了一颗青柠檬味的果汁糖。
不知为何,自从克隆槙岛死后,禾生壤宗便不再追杀他,连正正堂堂走在监视镜头之下都不会引来公安局刑事课出动,仿佛他也拥有了免罪体质一般,成了西比拉眼中的透明人。
结果,这个万能的系统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默许了他的存在呢?对此,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说我是你的挡箭牌喽?”
听到槙岛这么问,他摇摇头,将糖送入口中。或许是因为糖太甜的关系,连紧随其后的回答也变得仿佛裹上了一层奶油,无比甜腻。
“不是挡箭牌,而是幸运物。和你相遇……是我的幸运吧!”
“呵……”
风,轻盈地拂过槙岛的笑容。
扬起目光,前方不远处,一棵高大挺拔的圣诞树投影伫立在广场正中央,全身装饰着金灿灿的礼物,下方围满了小孩子,活蹦乱跳的他们显然还没到认清这个世界残酷真面目的年龄。槙岛不由得想,等这些孩子长大,会不会有谁也对这样的世界感到质疑甚至是绝望呢?
“看着这么漂亮的东西就别想那些复杂的事了。”
耳边,狡啮平稳的声线编织成一张网,网住了他的注意力。
“是啊……”
第一次卸掉思想的包袱,槙岛突然发现放空头脑是一种对身心的解放。扭头向旁边看去,狡啮正目视前方,棱角分明的脸被淡淡的温馨抚摸着,变得圆润了。
这个始终窥视着深渊的男人,今后,将会试着开始注视美好吧?
如此坚信着,槙岛主动牵起了狡啮的手。
为杀戮画上休止符的他们两人,正在朝着不真实却依然美好的圣诞树走去——
新的开始,在故事结束的这一刻,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