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

7、

当——

“咿呀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撕裂夜空，黑子战战兢兢睁开眼，发现灰崎正捂着自己的拳头连连后退，那拳头像挨了无数根金色的标枪一般，被刺得千疮百孔。

“怎么回事……”

喃喃自语，只见灰崎从裤兜里抽出一张治愈符一边治疗自己的右手一边咬着牙忿忿不平地瞪黑子。

“你这混蛋！居然是凉太的阴阳师么？”

“欸？”

听到黄濑的名字，黑子瞪大双眸，这时才隐隐察觉到了一股混在空气中的淡淡的妖气。

熟悉的妖气。

这是……

扭头看去，水蓝色的瞳仁里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黄濑正像一只野猫蹲在某一块距离他不算近也不算太远的墓碑上，面带微笑。

“黄濑君？”

“哟！小黑子。”

“凉太！你这家伙居然把我的手、我的手……”

伤势还没完全愈合，灰崎不敢贸然进攻，不过太阳穴上一蹦一蹦的青筋表明他恨不得立即将黄濑撕成碎片。

这两个人，该不会认识……？

看看灰崎，又看看黄濑，从二者的表情和眼神黑子判断，他的猜测不会错。

“祥吾君，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啊！自从上次‘水无月祭’你把我的式神都杀死了……”

什么——？

黑子不禁暗暗吃了一惊。说起来战斗到现在他的确没见到灰崎呼唤式神出来，这么说，这个人也和他一样没有式神？而且，被黄濑杀死是怎么回事？黄濑……居然在“水无月祭”中杀死了对手的式神？

“水无月祭”是阴阳师和式神之间的比赛，出现伤亡是在所难免的，不过，因为是由协会主办，每场比赛协会都会派观察员潜伏在四周，一旦判断比赛已分胜负便会强行阻止痛下杀手的那一方，所以，他才会对他爷爷的死表示疑惑。

那么，黄濑又是怎么回事呢？

“是啊，一点不错，正好，小黑子也听一下。”

黄濑将目光转向他这边，那对金瞳，清澈坦诚，黑子实在难以置信黄濑是个对其他阴阳师的式神痛下杀手的家伙。

“这个人……”

伸出一根食指指着灰崎，黄濑敛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灰崎祥吾，他的式神全部都是我杀死的……但是，我不会道歉的。”

“黄濑凉太——”

嘶吼着黄濑的名字，灰崎挥起拳头一个猛冲砸中了黄濑所在的那块墓碑。

砰——

墓碑粉碎，及时跳起身的黄濑却毫发无损。

看灰崎的样子真的非常愤怒，非常愤怒！

黑子想，究竟是怎样的仇恨会令一位阴阳师放弃和对手的比赛而对一只妖怪穷追不舍。眼下，“水无月祭”的初战已经演变成了灰崎对黄濑的复仇，而他，反而成了局外人。倾斜目光瞥向黄濑，悬在半空中的黄濑正冷冷俯视着灰崎，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眼神中揉进了点点滴滴的内疚和怜悯。

然而，黑子不认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灰崎能够注意到。

“祥吾君，你真要和我打吗？”

“废话！我要报仇！为我的式神们报仇！”

话音刚落，灰崎的拳头一瞬间变成了无数个，如同炮弹，从下方笔直射击黄濑。

“黄濑君！”

双手握拳，黑子为黄濑捏一把汗。若是黄濑真杀死了灰崎的式神，那灰崎想报复也是无可厚非的，换做是他也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不过……虽说他和黄濑认识时间不长，可黄濑的为人他信得过，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才对。

一阵硝烟过后，黄濑的轮廓逐渐清晰，那具颀长的身体，依然游刃有余地漂浮在半空中。

“祥吾君，你是赢不了我的。你确定你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少说废话！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灰崎已经完全陷入暴走状态，伸长的拳头开始肆无忌惮地破坏周边的景物，墓碑、树木全被毁坏殆尽。

“住手！这样下去……”

扯着脖子刚喊完，不出所料，照亮黑子他们的光点开始移动，像超大只的萤火虫将灰崎围了起来。然后，从其中一个光点那里投射出了半透明的人影——

是一位少女。

少女身着成套的运动服，脖子上挂着哨子。这个人黑子认得，名叫相田丽子，是协会的观察员。

嘟——

即便只是个投影，可吹响的哨声还是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灰崎祥吾，你的对手是黑子哲也，擅自在对战场地攻击其他人是犯规的！”

“我管你啊！我要杀了凉太！”

无视相田丽子的警告，灰崎想继续攻击黄濑却被围住他的光点阻止了，那一圈光点形成的是结界，硬要打破的话很容易自食恶果。

“灰崎！既然你无视协会，那这场比赛就判你输，并且取消你以后参加‘水无月祭’的资格！”

“等一下！”

突然，黑子的喊声吸引了灰崎、丽子以及黄濑的注意力。

“拜托你！”

深深鞠了一躬，黑子的声音虽然不太大却十分诚恳。

“灰崎先生也是报仇心切，请不要取消灰崎先生的资格，而且，我想和灰崎先生好好打一场。”

“哈？你是笨蛋么！”

瞪着眼骂黑子，灰崎虽然看上去一副很不领情的样子，但并没有否定黑子的话。

“唉……小黑子真是的……”

另一边，飘在空中的黄濑无奈地扶额头。明明可以不战而胜的，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啊，果然这个阴阳师是笨蛋蠢才加白痴嘛！被刘海微微遮住的黑子的表情是认真的，黄濑不知为何心脏扑通跳了一下，浑身一下子热了起来。

黑子的眼睛里，燃烧着斗志。

这个男人别看外表弱不禁风，毫无存在感，不服输的意志却是不输给任何人。

突然间，黄濑开始期待黑子和灰崎的对战了。

“是么……既然身为对手的黑子君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再给灰崎一次机会吧！”

丽子如此说道，心里想的却是，黑子老师的孙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啊，明明可以不战而胜的——

她和黄濑是一个思考回路。顺便一提，黑子老师指的是黑子的祖父，曾经在协会，黑子祖父的地位可是举足轻重的。

“那么，对战再开！”

话音刚落，丽子的投影便消失了，形成结界的一圈光点也飞回到了最初的位置，继续为墓地提供光源。

“先说好，别以为你替我求情我就会感激你！”

灰崎抓着后脖颈没好气地冲黑子吼道。

“我知道。”

黑子本来也没指望像灰崎这种不良少年能对他抱以感激之心，而且他刚刚那么做也并非只是为了灰崎。

他，想战斗。

以自己的力量。

“小黑子——”

头顶上传来黄濑的呼喊，黑子仰头。

“要不要我来帮你呀！反正那家伙打不过我的。”

故意喊得很大声，黑子没想到黄濑也有这么坏心眼的一面。

“黄濑君声音太大了。”

“欸？那是因为小黑子在地上，我在天上啊，声音不大我怕你听不到嘛！”

“那你下来不就好了……”

“啊！对哦！”

意识到黄濑并非是特意大吼大叫而是干脆没反应过来自己可以飞下来，黑子顿时流下一滴无语的汗珠。

这个前式神，搞不好其实只是个单纯的笨蛋……

双脚终于着地，黄濑脸颊红红的冲黑子傻笑。

“如何小黑子，由我来代替你把那家伙打飞吧！”

这个提议的确非常具有诱惑力，但黑子绝不可能同意。黄濑的确是个好人，正因为是好人，他才不愿放手。若只是一味地依赖黄濑，那么和以前比起来，他根本就没有成长！

摇摇头，黑子直视黄濑的眼睛，开口。

“迟早有一天，我会让黄濑君心甘情愿认可我的实力做我的式神……”

“嗯？”

没料到黑子会这样说，黄濑吃了一惊。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被黑子抢了先。

“所以黄濑君，这次就作为观众，看着我如何打败他吧！”

话音刚落，黑子突然上前一步水平举起右臂。变魔术一般，从右手衣袖里刷刷刷自动飞出了一串符。符一张挨着一张，呈弧形向上绕过黑子的头顶。莫名其妙地，黄濑感觉浑身一阵战栗，宛如被强烈的冷风吹透了，这种寒意，史无前例。出于本能，他向后连连退了好几步。

怎么回事……小黑子做了什么？

“还有，如果我赢了……”

这时，黑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用的是假设，但黄濑听得出黑子对胜利的渴望和确信。

“如果我赢了，黄濑君要向灰崎先生道歉！”

“什么？”

“不管有什么理由，杀死别人的式神总归是对不起那个人的，黄濑君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没有回应，黄濑以无声的沉默认同了黑子的说法。

“所以请答应我，我赢了灰崎先生，黄濑君就要道歉。而且，我觉得仇恨……比起在报复中不断滋生还是化解掉比较好……”

直率的目光，直率的声音……黑子的这份坦荡打动了黄濑。明明和自己毫无关系，但黑子却不希望他被仇恨纠缠着，这一刻，黄濑产生了成为这种阴阳师的式神也不坏的想法。

嘴角上翘，弯成一抹灿烂的笑容。

“好啊，我答应你小黑子。”

“非常感谢。”

道过谢后，黑子伫立在原地，前方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的灰崎，斜后方是安静观战的黄濑。片刻，当飞出的符在面前形成了一个硕大的正圆形后，他静静地，闭上了双眼。